Saturday, July 17, 2010

出生之前(十四)

親愛的安琪:

兩三天前,妳爸爸還在日本出差,那天他正好從東京前往大阪難波繼續工作,媽媽認真思考了關於“唸個博士”的可能性。

這一思考所引起的不安跟焦慮,可耗盡媽媽大半的體力和腦力。事情由媽媽研究所的同學,考上博士班即將 繼續深造而起。


親愛的安琪,約3年前的這個時候,媽媽剛獲得碩士學位,當時立下一個心願,就是要成為像指導 教授一樣,那麼敦厚、有智慧的學者。但後來,也許是更早的夢想使然,媽媽竟然選擇進入職場,要成為一個能讓社會變得更美好的記者。

這兩年多下來,媽媽思考得再多,都沒有兩三前天如此嚴肅的思考。

媽媽帶著你,想起3年前七八月的一個情景。

當時還未正式離開校園的媽媽,非常認真地想到日本的APU(Asia Pacific University)唸文化研究的PHD。至於後來為何不了了之,就不太記得了。可能是歷經喪友之痛,可能是被一間前景看好的大公司錄取了,可能是自覺還沒有準備好。

於是這兩天,媽媽認真在思考一個 問題:是不是應該放下目前的工作,好好準備申請國外的PHD?就像當初不眠不休,奮力準備推 甄研究所、努力朝畢業的目標前進一樣?

安琪,媽媽太了解自己──唯有讓自己完全沒有退路,才有可能傾全力把想做的事情給做好。

可這時候,媽媽想到了妳。

現在媽媽的情況跟3年前不太一樣了,跟5年前考研究所的時候也不一樣 了。媽媽有了妳,有了爸爸,有了一個新的家庭。我有可能帶著你們,跟著我一起到美國也好,日本也好,去吃苦,去沒日沒夜的唸書嗎?沉受繁重的課業壓力與生活壓力之虞,我還有能力把妳照顧好嗎?

至於“把妳和爸爸留在馬來西亞,自己出去闖個數年”更是不可能的選擇,除了捨不得還是捨不得。唯一兩全齊美的方式,就是我們一起去。但去了之後呢?妳未來的教育如何?妳爸爸的事業如何?我們有能力在外國繼續安逸的生活嗎?妳爺爺奶奶會怎麼看?這些都是媽媽必須認真思考,認真尋找解決方案的一道又一道的關卡。

在妳還沒到這人世的4個月內,媽媽有沒有可能立下決心,往“成為一個學者”的目標、夢想前進呢? 也許不太可能。

這個時候,單是每天工作近10小時,加上準備上班及下班後的吃飯時間,已經耗掉了12個半小時;加上身體需要至少8小時的休息,媽媽擁有的思考時間,並不多。

剩下的3個半小時,要用來洗澡、洗衣、做一些簡單的家務、吃東西,上網社交、不舒服……時間所剩無幾。

在懷孕5個多月時,燃起“想唸個博士”的思緒,固然是相當令人困擾的。就像畢恆達說 “千萬別在寫論文時,同時想減肥”一樣,因為這兩件事都會給人帶來無法承受的壓力。

而欲朝夢想邁進和生育,更是兩件重要的人生大事啊。

媽媽也終於了解,為何很多女教授最後不婚、不生育或離婚了。只因為女性要成為一名學者,必須犧牲很多 很多的東西,包括青春無敵的黃金歲月、生育時機;只有狠下心來,拒絕成為一般人,才有可能熱情無憾的擁抱浩瀚的知識。

安琪,妳的媽媽是不是邁向一般人的生活?幾年後的假日,抱著年幼的妳到公園玩耍,看著妳一天天長大, 享受跟夢想一樣是無價的天倫之樂?

媽媽不敢說,是妳讓媽媽無法在這個時間點繼續深造;因為妳,也是媽媽人生規劃裡的一部分。我們可是滿 心歡喜想要妳到來,成為家庭成員的一份子。

只是,安琪,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會有一個缺失的遺憾。

而在媽媽的生命裡,如果無法擁有博士學位,成為一名學者,就是一種遺憾。

今天,媽媽能清楚透過文字,把這些情緒和想法一一梳理開來,是認真、清楚正視自己人生規劃的一種方 式。這種種矛盾又複雜的情緒,妳可能要好多年以後,才能真正的懂。

媽媽


寫於 Jul 30 Thu 2009 08: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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