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來不及說再見（二）

當然還是不知道你是怎麼死的。此刻再去追究你是因為哪個器官衰竭還是細菌感染而身亡，其實已經沒有什麼意義。

倒是想起快10個月前的事。那時，我被告知你或即將病危離世！

那是一個週末的晚上10時許，我盯著手機裡的訊息，心慌亂得很。和今次一樣，急著撥著你的手機號碼，聽筒那段始終無止盡傳來『嘟嘟……嘟嘟……嘟嘟……』的聲響。這個我們只互傳過簡訊的號碼，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接聽。

隔天，急急忙忙去安寧療護病房見了你。你似已進入彌留狀態，雙眼無法使力睜開，整個人癱躺在床上。你久違的家人難得現身，你沒對他們多加理會。反倒是在混沌中似還認出我來，跟我說你要喝水，斷斷續續和我說了一些話。

你迷迷糊糊睡了好幾天。醒來後，有段時間你意識混亂，對於那幾天的記憶相當模糊。你大概不記得，連續幾次去看你時，你不斷問我『你來看我了嗎？』我說：是啊！而且你還跟我說你要吃糖果。

你問一次，我就答一次；你再問，我再答。可你始終沒把當時的情景記住。再過了段時間，你終於不再問相同的問題了，只再問我身體好不好。

四月時，好長一段時間沒去看你。五月再去時，你劈頭就問『你又去動了手術，是嗎？』我驚訝你怎麼會知道。『你沒來，我猜想你就是又入院了。』對呀，三月底又去切掉了25公分的小腸、大腸和迴腸末端，那是7個月內再動的另一個大手術。笑著看著你，習慣性拉拉鬆垮不已的裙子，你總是說『越來越瘦』。

去年八月入院動手術，身體狀況比較好的時候，我坐著輪椅去看你。兩個穿著病服的人，一個躺在床上，一個坐在輪椅上，在黑暗籠罩的空間裡聊天。隔幾天出院，不敢跟你說，怕你嚷著也想離開冷冰冰清冷的醫院。

十一月，你傳來簡訊，說要搬到外頭的護理之家，給了我地址；我回說要去看你。哪知才沒幾天，還沒來得及安排，就被通知你病危返院的消息。

從2013年2月到2014年8月，我們的日子都在醫院裡以不同的形式過著。你一直都是病人，我有時是病人，有時是有能力服務別人的人。我們除了在病房見面，也在電療區域，日間化療中心碰過幾次。你每次見我，總是努力擠出笑容，總是和我說很多很多的話。

你曾抱怨院方護士不斷抽你的血，你曾苦惱長不停的腫瘤，你曾哀嘆電療帶來的疼痛……可親愛的麗和，現在的你再也無需承受這些了，你自由了。

我好想再回到你的病床面前，在那裡佇立彷彿你還在面前。那扇窗前的風景自然沒有多大的變化，可我也知道你只能存在在我的記憶裡了。我也找不到再上去病房的理由。

謝謝你讓我在你臨終的生命存在，謝謝你跟我說了那麼多的話語。我們來不及說再見，一如我們不曾說再見，總有一天會在你現在就存在的空間裡，再相聚相談。